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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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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
挨了打的李君隔天仍然偷摸著過來給她送了次野葡萄和黃瓜。

林亙把兩顆糖都給了他,又悄悄塞了大半個雞蛋餅給他——早上爸爸趕時間,沒有盯著她吃完。羅紅梅玩牌玩到半夜才回來,現在還在呼呼睡。

李家村這邊,水田種的都是稻子,其它地,都盡可能地種了菜和豆子,這是能直接送去水泥廠換錢的東西。麥子這樣的,完全沒人種。集市上雖然偶爾有人賣,也很少有人買回來做著吃。因為大家會做的,無非就是蒸芭蕉糕(嫌費糖),或者捏成薄一點的片片,煮碗面片(嫌麻煩)。要吃面條都是直接買掛面,至於搟面杖這樣的東西,見都沒見過。

面粉不常見,米粉倒是有的,大米磨成粉,或蒸或煎,做成硬邦邦的粑粑,這種通常是為著走人家,帶在路上混個飽。也有精致些的人家,拿米粉(末)做成米粉(條狀),煮了配上碼子(炒熟的菜)當早餐吃,那都是體面人家才有的講究了。農村大多數人家,就是晚飯多煮點,早上拿剩飯菜熱了吃,或者不熱,泡點熱茶水,呼嚕呼嚕下肚就出門幹活了。

李君尋常早上都是啃個生紅薯或者刮了鍋底那點殘鍋巴吃吃,這次正經吃了餅,還是摻了雞蛋的,這可是弟弟沒出生前他都沒體驗過的。這更加堅定了他“考慮”了一晚上的決定:做林家的女婿,混個飽肚!

他三兩下啃完了那張餅,大大方方問她:“做你家女婿,有飯菜吃嗎?”

林亙雖然希望他能和自己多玩一會,但她想了想,還是糾正了他的錯誤,“小孩子不可以結婚的。”

結婚?做女婿要結婚的嗎,那估計很難了。

李君想起他爸媽每晚總是為了大姐選哪家在吵,馬秀平常不愛吭聲,唯獨女兒結婚這事上,好像就是不肯讓。甚至和大伯母還因為這個事,吵到翻臉了。

李君雖然不能理解他們為什麽各自都不肯讓,但總之,結婚就是件麻煩事,對他這樣的孩子來說,麻煩就等於壞事情,甚至可能讓他失去蹭糖的機會,那就是天大的壞事了。

於是,憧憬了一晚上,以為以後能頓頓吃肉吃飽飯的李君,希望完全幻滅了。

好在,他看見林亙今天的午飯後,心裏終於又得到了一點微薄的安慰——她家終於不吃肉了,她碗裏和自家的菜是一樣的,只有茄子。區別在於,她家的茄子,炒出來油汪汪的。

這當然不是李君的炒菜水平不行,而是家裏用油有嚴格的限定。一對油鹽壇子,半壇鹽一壇油,奶奶掐得死死的,這是一大家子一個月的用量。說是壇子,其實兩邊都只有大人()拳頭那麽大,這麽點豬油,要用上一個月。而且也不能平攤了量,用到每一天。因為要是家裏有客,那油就得放體面了,才顯得自家待人客氣。所以尋常炒菜,就是筷子在裏頭插一下,蘸上那麽一點點,再到菜裏頭攪一攪,湯面上能偶爾見到油花就是可以的了。

至於像支書家炒菜那樣的油爆滋啦聲,在他們家,那是只有過年那天才有的事。

中午林盡致沒回來,作為允許她打牌的條件,羅紅梅必須做好家務管好女兒吃喝。所以,盡管她不情不願,還是掙紮著起來做了午飯,不過,肉自己吃,女兒給點菜就行,反正她不愛吃肉不是嗎?

她給女兒盛的飯也不多,所以李君眼巴巴地等到的剩飯菜,只蓋了個碗底,不過他還是有幸嘗到了在滋啦聲裏歷練過的茄子。

這才是真正的茄子味啊!他忍不住在心裏感嘆。

時間很快進入七月,李君每天總會抽空來吃了那兩顆糖,順便幫林亙解決掉吃不完的飯。好處是他這二十來天有這的加餐,人居然隱隱胖了些,這不是誇張,而是他原先瘦得太過,這稍微長一丟丟肉,就明顯了起來。

黑皮還是那麽黑,不過,眼睛沒那麽凸了。

不過小黑皮也愁,秘密據點的野葡萄摘沒了,老這麽厚著臉皮過來蹭吃的也不行呀。

要是有活幹就好了,可是林亙雖然只比他小不到一歲,人家每天的任務就是吃吃喝喝,啥活也沒有。

至於打掃洗碗這樣的事,小黑皮不想再幫著做了,因為他好幾次碰到,那個惡嬸子在屋裏罵林亙。他做活,純粹是給這個惡嬸子省事。

在他的世界裏,喜歡罵人的都是大妖怪,等他長大了,吃飽飯,練好功夫,就要把她們一個個都消滅掉。

很快,他愁都沒機會愁了,有些人家的田肥,稻子熟得早幾日。打稻機一擡,各家鐮刀一借,要幹活啦!

村裏人丁不旺的人家,就會互相對工(我到你家幫幾天,等我家忙了,你家就來幫忙)。自家田裏收割前還要伺候著,李國安只能出去對半天的工,就提早把李霞和李蘭兩姊妹叫了回來。兩姐妹去幫人家割稻子,再帶上李君去遞稻草把(四聲)或者留在曬谷坪裏耙谷子趕鳥。

後者除了曬一點,活不累。可惜,這樣的輕松活,一般被留在家裏預備飯菜的女眷順便幹了。她們切會菜,就出來耙一下谷子,讓下面的谷子輪上曬太陽,耙完繼續預備茶飯。

李君只能下田裏遞稻草把,大姐二姐一人一行在割麥子,割下來的就放在身後,李君的任務,就是把稻子一把一把抱過來,遞給踩打稻機的大人們。

這個活,又曬又熱,稻草劃拉手,先是癢,等汗浸到這種細細的劃痕裏,那滋味就別提多難受了。小黑皮再糙,也只是個孩子,皮沒厚到不痛不癢,說實話,他寧願費腰去割稻子。

雙搶,重點就在這個搶,在這家幹完,就輪下家,休息是不存在的。李君一天累下來,眼睛都睜不開,讓汗水給刺的。大家一般是到溪裏洗洗泥,先回家吃飯,他直接一個猛子鉆河裏,讓河水撫慰自己的勞累和痛苦。

好在,這樣的日子,雖然好酒菜是大人的,但餐餐都能管飽。輪到給二伯家幫忙時,還混了幾片肉吃吃。

二伯母生了一女一兒,二伯李國民是電工,沒超生就沒被抄家。家裏條件比自家好太多,李濟和李敏就比他們嬌貴些,別說能幹了,喊一下動一下,活還幹不好。

二伯母就故意夾肉給李君他們三姐弟。

“你們都是好孩子,比我家那倆個賴貨好到哪去了。”

可惜孩子們哪裏懂得她這番教育的苦心,聽完這話,摔碗拍筷子,讓她更不順。

李霞老實,只知道把肉孝敬給父親。李蘭嘴巴會來事,一個勁拿好話哄二伯母,什麽“二伯母勤快能幹,敏敏她們好福氣”,“敏敏還小呢,大了就知道二伯母辛苦,曉得孝敬了滴”,“二伯母這飯菜做得好,好吃”。

一串一串的,好話讓她說盡了,把二伯母哄得樂呵,又夾了兩塊肉給她。

李君不屑這個,把肉菜吃了,扒光飯又去紮紮實實壓了一滿碗——李國安叮囑了,到別人家不許盛第三碗,免得被人笑話是叫花子。

兩個姐姐回來了,房間就不再是他獨享。李君把窗臺上的糖紙給了他二姐,換回一把陳花生,雖然味道不咋地,但怎麽也是一口吃的。

李蘭人精似的,夜裏看旁邊大姐睡了,就悄悄爬起來,坐到李君床沿上,把他推醒了問:“你糖是哪弄來的?”

李君警惕,新鄰居是女的,二姐一向是村裏女娃娃的領頭,要是林亙被她攏了去,哪還有他什麽事。

他翻身對著墻,甕聲甕氣地說:“撿來的,累得死,別吵我了啊。”

李蘭又推他兩下,繼續問:“梅子家現在住的什麽人啊?我看到她家門開了。”

梅子就是搬走那家的姑娘,一直是李蘭的忠實跟班。

李君心裏焦急,嘴上繼續忽悠:“我怎麽知道啊?就聽著那嬸子好惡(兇),每天路過都聽見她罵人。”

李蘭呼了口氣,死了心,爬回床上躺好。旁邊大姐小聲說:“你也收收心吧,要不爸肯定不讓你上學了。”

李霞只上到四年級就被喊回來專心幹活,李蘭剛上完了五年級。

上面有發通知說以後小學改六年,還好她這一屆不用,小學畢業證都發下來了。至於初中還能不能念,就全得看李國安的意思了。雖然廣播裏說,小孩子要多念書,可誰家也沒當回事。我家沒錢,我家缺人幹活,就不讓去上學怎麽了?誰也管不著的事。

以前,李蘭想上學,主要是在學校裏待大半天,不用幹活,多好的事。可現在,她不這麽想了,村裏有人去南邊打工,掙好些錢。她們過年回來,個個穿著新衣服,買糖買瓜子出手大方得很,多風光多舒服啊!所以,李蘭想著,那還上個P的學,趕在嫁人前,去南邊掙幾年錢,痛痛快快過幾年,它不香嗎?

不過,人家說那邊招工,要滿16歲,那都快要結婚了,所以她還得想想辦法才行。

她不吭聲,李霞也愁著自己的婚事。姐弟三個,各懷心事地躺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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